绍兴市儿童福利院要嫁“女儿”了 可是新嫁娘的心里还打着鼓

3岁进入福利院，在这里成长，直到考入大学，回到绍兴工作，小丽一直是绍兴市儿童福利院的“女儿”。这个月，她就要离开生活了20多年的福利院，出嫁了。像所有普通人家一样，这些天，福利院正在忙着为“女儿”采购丰厚的嫁妆。

嫁妆装了半屋子

绍兴市儿童福利院位于越城区人民中路，9月5日下午，记者走进这幢安静的小院，儿童福利院院长顾春燕已经在等着了。在记者的要求下，她打开了储藏室的门，半屋子家用电器等出现在眼前——电视机、空调、洗衣机、冰箱……还有电钢琴和笔记本电脑，以及床上用品等。这些都是福利院为即将出嫁的“女儿”准备的嫁妆。

小丽就是这位待嫁的新娘。20多年前，年仅3岁的小丽来到绍兴市儿童福利院，从此，这里就成了她的家。她住在这里，和所有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，每天上学，放学，读完了幼儿园、小学、初中、高中，直到去外地读完大学，又回到绍兴工作，每天下班后她还是回到福利院的家。

今年7月，随着未来公公婆婆的上门，小丽要结婚的消息在福利院传开了。作为市儿童福利院成立以来嫁出去的第二个“女儿”，这桩喜事成了福利院的大事，福利院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。

“大头”当然是嫁妆。半个月前，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就陪着小丽上街挑选家用电器。在位于越城区解放路上的一家电器城内，小丽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，细细挑选。得知小丽的故事后，店方也给了非常实惠的价格，售货的大姐还送出了祝福，“希望这个沐浴着爱心成长的女孩，开开心心地嫁出去。”

一周前，工作人员又陪小丽挑选了床上用品。

顾春燕介绍，嫁妆是代表娘家的心意，跟着“女儿”到婆家的，所以一定要小丽本人喜欢，每一样东西都要她亲自挑选。她介绍，至目前为止，为小丽采购嫁妆已花了7万多元，主要来自爱心人士捐赠的绍兴市儿童福利院爱心基金。

自小不知自己从哪来

正和顾春燕聊着，小丽下班回家了。这是一个秀丽阳光的女孩。出人意料，坐在记者面前，这位待嫁新娘的第一句话是，“我很自卑的。”随着话匣子的打开，她讲起了一个福利院孩子的成长故事。

“我很想有父母，看到别人的父母很羡慕，我渴望有个家庭。”小丽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。由于档案缺失，已没人能说清身体健康的小丽是怎么来到福利院的，20多年来，也从没人来福利院找过小丽。福利院的叔叔阿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，但亲情是无法替代的。

她把这份渴望默默藏在心里，渐渐成了一个懂事的女孩，学习努力，沉默寡言。

她回忆起了小学，每当她走进教室，不懂事的同学们都会大喊着，“福利院的孩子。”在哄笑声中，她低着头，匆匆跑向座位。“他们欺负我，嘲笑我，不是因为我成绩差，不是因为我丑，只是因为我是福利院的孩子。”她的眼里有了泪意。时隔多年，她依然忘不了当年的伤害。

“福利院的孩子”，这个“身份”是她童年最大的梦魇。在嘲笑声中，她变得越来越自卑，也越来越用功，“小学、初中每天做作业做到晚上12：00，不会做的题也不敢问别人，就自己熬。”

这种梦魇直到高中才结束。高中班主任老师很年轻，像大姐姐一样，小心地保护她。要填家校联系单了，她总是课后偷偷去老师的办公室填。同学们聊天，有同学好奇地问她，父母是干什么的？她总是回避。“我不想让他们知道，但我也不想骗人。”

没有人知道她是“福利院的孩子”，“让我觉得我跟大家是平等的，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。”她逐渐变得阳光起来。“尊重和平等是我最看重的，也是我最需要的。”她强调说。

高中、大学都有男生喜欢上这个阳光、漂亮的女孩，但小丽都小心地躲开了。“阳光只是表面，我怕他们知道我真实的身份，就不喜欢我了。”

直到一年多前，经人介绍，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。“因为事先介绍人说过我的情况，所以见面时我就很轻松。”但尽管如此，她还是在后来的相处中，反复“考验”男朋友，“我是福利院长大的，你介不介意？”以至男朋友骂她“发神经”，她终于放下心来。

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嫁

作为儿童福利院的“家长”，从得知小丽要出嫁的那一天起，院长顾春燕就决定，要让“女儿”风风光光地嫁出去，“普通人家嫁女儿该有的程序，我们一样都不能少。”像所有的娘家妈妈一样，她希望给女儿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，“结婚是人生大事，要给她仪式感，给她尊严，让她在婆家直得起腰杆。”

这既是一份责任，也是一份感情。顾春燕在儿童福利院工作多年，小丽打小就和她朝夕相处，一直叫她“燕子姐姐”。顾春燕的印象中，小丽一直特别懂事。有一件事她至今印象很深：小丽高一时打了一份暑期工，赚了800元钱，拿着这人生的第一笔工资，她给福利院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买了一份礼物，包括扫地的阿姨、食堂的大叔。“这孩子特别懂得感恩。”顾春燕说。

小丽的未来公公婆婆已正式到福利院“提亲”。结婚这天，小丽也将从福利院出发，坐上婚车，前往夫家，开始她人生新的阶段。关于她未来的成长，顾春燕也有考虑。小丽目前是一名特教老师，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一名幼儿园老师。为此，小丽正在自学相关幼教课程，并每天在福利院练钢琴。为了方便她在家里也能练琴，福利院送给她的嫁妆中就包含了电钢琴。

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，福利院给小丽置办嫁妆的消息传出后，在绍兴本地一论坛上，有网友发帖称，用爱心款给小丽买嫁妆不应该，钱要花在帮助贫苦孩子身上。就这个问题，顾春燕特意翻出了《绍兴市儿童福利院爱心基金管理实施细则》，其中关于基金的使用范围就有一条：用于“为孤残儿童提供成长基金，资助支持儿童或成年孤儿求学、创业、婚嫁、购房等”。

顾春燕介绍，基金是2016年在她的倡议下设立的，账户放在绍兴市慈善总会，资金来源为爱心企业、个人的捐赠。成立至今，已有200多人次捐款，基金总额达100多万元。为成年孤儿的婚嫁、买房提供资助，是基金设立的初衷之一，因为这部分不属财政的保障范围，却又是孤儿成年后面临的非常现实的问题。

顾春燕说，她只是希望福利院走出去的孩子能活得像个普通人。

■记者手记

孤儿如何心不“孤”

小丽是化名。她不让说真名，不敢面对记者的镜头，不敢暴露自己的婚期，只因为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“福利院的孩子”，即“孤儿”的身份。即使在即将和心爱的人共筑爱巢这一人生最幸福的时刻，她也依然放不下戒备。

是什么让她的“心结”如此深重？是她早年的经历。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幼小的孩子，又身陷同学的嘲笑声中，这些经历足以在她的成长中投下深长的阴影。“孤儿”，这是她的不幸，不是她的错。嘲笑别人的不幸，是“不善”。

随着国家保障政策的完善，“孤儿”能在物质上得到全面的保障，但要在心灵上得到呵护，让他们心不“孤”，需要全社会的努力。尊重别人的不同，是一个社会文明的重要标志。爱心人士对基金的支持，儿童福利院的嫁妆都让我们看到了这种努力。